触乐怪话:消费时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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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/小罗

昨天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发表了一篇对苏珊·林(Susan Linn)的访谈文章。苏珊·林是一位美国心理学家,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究儿童的玩耍行为,以及这些行为受商业社会的影响。在这篇文章里,她提到了美国小孩会花费大量的金钱在《堡垒之夜》中,这种付费举动与他们的社交需求和自尊心息息相关,同时也回答了一些有关中国孩子沉迷卡牌游戏的问题。

文章中提到了一个现象。在这些引导消费的游戏中(比如收集和展示卡牌、购买盲盒或二次元周边),孩子很可能被导向一种物质主义的信念,“花钱会让我快乐”“花钱能让我受欢迎”,而这些信念转移到家长身上,就变成了一种“如果孩子们花钱确实能获得快乐,又交到了朋友,是不是可以花这笔钱”的困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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类似的困惑家长很多

最近这段时间,我频繁地看一个“拆谷”直播间,主播是一个年轻女孩,声音清脆,语调让人感到亲切,会热情地和每个观众打招呼。直播间不算非常火爆,采用“大乱斗”的玩法,59.9元一抽,有4%的“大赏”中奖率,其他时候大部分抽出来的只是价值10元的冷门物品。每次有新人下单,她都会要求对方确定接受规则、并在公屏打上“已经成年”,然后才会拆开盲袋。

实际上,这些 “已成年”的新人顾客,大部分显然是未成年人,偶尔有诚实的小孩说“求求你了姐姐!未成年真的不能下单吗?我不会退款的”,主播也会严辞拒绝。但一天之后,我发现这个孩子已经掌握了新的规则:在直播间,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真正的成年人,你要做的是打下“已成年”的一份免责声明——在被询问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回答“已成年”。

我很快意识到,这些顾客并不是完全地沉迷于拆谷或者拆卡。他们会在直播间聊天,分享学业的压力,和同学、父母之间的摩擦;在直播间人数下降、没有人下单的时候,主播会安慰他们,倾听他们的一些玩笑。主播能记住几个熟悉的ID,说出他们喜欢的角色,和他们聊“上次把某张卡带到学校,被班主任没收了”或者“某个同学很羡慕我一发就抽出了某某角色的谷”。到了深夜,话题会变得更沉重一点,我听到一个女孩讲到自己的父母离异,她跟随父亲生活,总是感到难过。

当然,消费仍然贯彻直播始终。有的孩子一晚上就能花掉300元(5抽),甚至更多。这些直播间的商品溢价相当严重,当孩子感到心虚、觉得自己花了太多钱,又很想继续的时候,主播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。我不认为这种直播间具备完全的正当性,但它们的数量很多,既有主播把孩子当成赚钱手段的部分,也有孩子们得到安慰的部分,这些也构成了我的困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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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后一地卡牌的拆卡主播

苏珊·林认为,科技公司在现实之外又构造了一个足够诱惑的虚拟世界,其中的大多环节都包含着“购买”。当孩子们把获得快乐、融入集体、维系友情的希望寄托在花钱上,他们会进入一个“购买——不满足——再次购买”的循环,反而更难长久地拥有自己渴望的乐趣和关系。

但是,那篇访谈的评论区里也有人提到,在这个真实世界,尤其是在城市、在普通家庭里,大部分实体设施的结构和规则都不适合小孩愉快玩耍。孩子们在虚拟世界寻找乐趣,也是有其理由的。从这个角度,我们可以约束孩子、约束游戏公司,但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,然后,又该怎么办呢?